从宗教历史形态学的观点看,由“自然宗教”到“人为宗教”是一次大的飞跃,它表明原始的宗教形态已渐消退,人为的因素上升到主要地位,也就是说,“人为宗教”的出现,主要是基于社会原因,而不是纯粹对自然的恐惧与崇拜。从“部落宗教”到“民族宗教”又是一次飞跃,它在一个较大范围把信仰统一起来。而从“民
族宗教”到“世界宗教”更是一次巨大飞跃,它突破了民族的狭隘观念和国家的政治疆域,不因国家、民族的存亡决定它的命运,可以在世界上许多地方找到适合它生存、发展的土壤。
不要认为宗教是“傻子遇着了骗子”,事实上,能在世界上广为传播的宗教,都有深刻的社会根源,由社会原因导致的种种困惑与不解,正是宗教得以生存、发展的广阔空间。在这一层面上讲,世界宗教所关心的,已经不是一小群人及其周围的环境,也不仅仅是某个氏族、部落、民族和国家生死攸关的人和事,而是整个世界,整个人类。具有世界性的宗教,其教义都饱含人生哲理,包括对人生现实的态度,对痛苦与烦恼的解脱,对“内在生命”的净化,对“人生终极”的关怀,对“彼岸世界”的追求等等。人们常说宗教是“统治工具”,这当然是不会错的,因为,宗教信仰的确是进行统治的一种重要手段。但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,更要重视的是,宗教是“被压迫生灵的叹息”,它给被欺压、受凌辱者一种“安慰”和“希望”,虽然死后未必进入“天堂”,但起码不致于完全绝望。正是这种原因,世界宗教既得到统治者支持,又为一般人所接受,特别是处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民,更渴望宗教使他们获得解脱。
世界三大宗教都产生于亚洲,决非偶然,这与它深厚的文化底蕴有直接关系。宗教是一种复杂的社会文化现象,它植根于既往的文明,而世界宗教只能在那些具有世界意义的高文化区产生,譬如印度和地中海。希伯来的宗教,若不与希腊、罗马文化结合,决不可能产生基督教这样的世界宗教,充其量像犹太教那样。同样道理,佛教与印度文化结合,伊斯兰教与阿拉伯文化结合,才能取得走向世界的通行证,否则就走不出国门。世界宗教与具有世界意义的文化相依傍,以这种文化作依托才能走向世界,并以宗教为媒介把这些文化传到世界各地。在这里,哲学思想是重要的,没有较深的哲理,就不可能把信仰上升到“理性”的高度,因而也不可能使人心悦诚服。宗教具有使人“感而化之”的潜在力量,关键在于潜移默化,所以需要文学艺术,需要许多感人的故事,没有文化品位是不能产生魅力的。因为这些古老文化都包含科学知识,如天文、历法、数学、医学、工艺、历史、地理之类,所以,在这里科学与宗教杂糅,自然科学往往被包裹在宗教信仰之中,因此,简单地把宗教与迷信等同,把宗教与科学对立的看法是不公允的。事实上,这几种古老文化能够传遍世界,在某种意义上讲,宗教的推动力是伟大的。
佛教最先兴起,它产生于公元前五世纪的古印度。印度是四大文明古国之一,既有丰厚的文化土壤,又是一个宗教意识浓厚的地方。佛教产生于等级森严的“种姓”社会,它以反对维护“种姓”制度的婆罗门教而登上历史舞台,赢得了许多人的心。在婆罗门与非婆罗门的剧烈斗争中,思想异常活跃,产生了婆罗门“正统六宗”和众多的反婆罗门“沙门思潮”;佛教就孕育在这种哲学昌明的环境里。佛教哲学偏重于社会人生,它以“苦”为出发点,要求人民面对惨淡的现实,把生、老、病、死以及爱、憎、别离、贪欲都看成是一个苦难的历程,进而探求“苦”的根源,反复论证事物的因缘关系,从而劝告人们行“八正道”而进入不生不灭、无忧无虑的“涅”境界。印度的哲学,逻辑学(因明)、禅定的思维方式都进入佛教,印度的文学艺术、科学技术也被吸收进来,佛教的“五明”(内明、因明、声明、医方明和工巧明)就是这种结晶。有了对人类命运的关怀,有了印度文化的支撑,佛教终于走出印度走向世界。
佛教文化圈的根源在印度,但它的扩散却影响整个亚洲。八世纪后印度佛教衰落,而这个文化圈的中心转向中国和东南亚。对中国文化影响最深的莫过于印度文化,它以佛教为先导,把中国与印度两大文明古国联系起来,同时把印度人的智慧带到中国,与中国人的智慧碰撞出耀眼的火花。在佛教中国化的过程中,大乘佛教与中国社会和汉文化结合产生了汉传佛教,对中国的哲学、宗教、语言文字、文学艺术、建筑、科技乃至民俗产生了深远影响。以后,汉传佛教又把中国文化带到朝鲜、日本、越南及其他地方。在这里,佛教文化圈与汉字文化圈有所重叠,或者说汉字文化圈中加进了若干印度文化因素。密宗与藏传佛教(喇嘛教)对西藏社会和文化有极深的影响,并扩散到青海、甘肃、四川、云南藏区及蒙古、中亚、不丹、尼泊尔和锡金。小乘佛教与东南亚文化结合形成南传上座部佛教,把印度文化传到斯里兰卡、缅甸、泰国、柬埔寨、老挝等国。同时,还要看到,中亚、中国的“西域”、马来西亚、印度尼西亚在历史上也曾是佛教盛行一时的地区。